导语:《在细雨中呼喊》是余华的首部长篇小说,它不同于余华的其它作品,像《活着》、《许三观卖血记》讲述的是一个接一个的苦难。不过之后让人痛彻心扉。相比之下,这是一部更令人寻味的作品。余华用黑色幽默的方式讲述书中人物的命运,让人读来笑中带泪。
余华说:“我们并不是生活在土地上,事实上我们生活在时间里。”
《在细雨中呼喊》是一本关于记忆的书,它的结构来自于对时间的感受。小说的讲述者孙光林是一个自幼被父母遗弃的孩子,他在稚嫩却孤苦无助的年纪,提早感知众生百相。他以回忆的方式,把碎片化的记忆串联起来,形成了这个啼笑皆非的故事。
小说以一个细雨飘扬的夜晚为开端,讲述者我在睡梦中看到一条幽静的道路,听到一个女人嘶哑的哭泣般的呼喊声,却等不来一丝回应。这使我回想中的童年颤抖不已,再也没有比孤独的无依无靠的呼喊声,更让人战栗了。小说这样开始呼应了小说的名字,也是一个隐喻,奠定了整段回忆的灰色基调。
孙光林出生在南门,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,是孙家的第二个孩子,他六岁时最后的记忆是一个高大的男人。身穿*装的王立强拉着他离开了南门。那时候他被送给城里的王立强家收养,养父母很好,曾经给过孙光林短暂的温情。可是在他十二岁那年,由于养父自杀,养母出走,家庭的变故使他不得不摸索着,重新回到南门的家。
他说:“我十二岁那年,王立强死后,我独自一人回到南门,仿佛又开始了被人领养的生活。那些日子里,我经常有一种奇怪的感觉,似乎王立强和李秀英才是我的真正父母。而南门这个家对于我只是一种施舍而已。”
离开五年,孙光林与父亲和兄弟已经形同陌路,他投靠了早已遗弃了他的亲生父母,也正式开启了无依无靠的生活。他们五年后最初相见,恰好一场大火在他家屋顶上飘扬。他的父亲孙广才认为,这场灾难是孙光明带来的,这造成了他们最初的疏远和隔膜。
后来父亲对他的怀疑消失,但他的处境并未改善。哥哥孙光平对他的讨厌则来自父亲,他从来不让孙光林站在他的旁边,而三弟孙光明经常和大哥在一起。所以孙光林离自己的兄弟越来越远。
有一次,哥哥孙光平用镰刀划破了他的脑袋后,他流了一脸的血。但哥哥祈求他不要说出去,他没有答应,而是去找了爸爸。于是哥哥在三弟孙光明的脸上划了一刀,并合谋诬告这一切都是他干的。
当父亲孙广才急匆匆赶回家后,书里这样描写:
“父亲将我绑在树上,那一次殴打使我终身难忘。我在遭受殴打时,村里的孩子兴致勃勃地站在四周看着我,我的两个兄弟神气十足的在那里维持秩序。这次事件以后,我在语文作业簿的最后一页上,记下了大和小两个标记。此后,父亲和哥哥对我的每一次殴打,我都记录在案。”
五年后,重回家中的孙光林早已成为这个家庭的陌生人。哥哥的欺负恶人先告状,父亲的粗鲁和暴力,母亲的冷漠无视,使得孙光林快速的自我封闭起来。他不得不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注视着这个家,注视着围绕着他的生活。在这种注视下,世界是热闹的,而孤单是自己的。
孙光林的父亲孙广才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,他上有老下有小,但是对于儿子,他没有父亲的仁爱,对于妻子,他没有尽到丈夫的忠心。对于老父也没有一丝孝心,在他的眼里,儿子、父亲和妻子都是累赘,都是危害他生命的仇敌。
小说中讲到:弟弟孙光明因为少不经事却救落水的孩子,后来自己却溺水而亡。小说中写道:父亲和哥哥两个人把弟弟从水里捞出来,轮流倒着背,拼命的跑,竭力想通过这个办法治活弟弟。在得知弟弟的生命已经无法挽救之后,他们对于美好生活的幻想,很快的就压倒了对失去亲人的悲哀。
他们表现出了无比的兴奋,孙广才拒绝了被救孩子家长赔偿的一百元钱。他说儿子是英雄,他自己就是英雄之父,他以此为荣。他还让被救孩子家长宣传宣传这个英雄事迹,孙广才开始了红光满面的生涯,幻想着*府会派人来接见自己,幻想着从县城直达北京。作为英雄的亲属,他们将收到天安门城楼的邀请。
他常常搬着一把小凳子,坐在广播下面听消息。可是直到一个多月,孙广才日夜思念的*府来人,依然没有在村里出现,他成了村里人的笑柄。眼看没有希望成为英雄之父的孙广才,重新体会到了金钱的魅力。他向那家人要五百元赔偿孙光明的死,那家人拿不出来,父兄俩就把他们家砸了。
两天之后,警察带走了孙广才,父亲一直期待穿中山服的人来到,到最后来的却是穿警服的人。他们家赔偿给人家损失之后,更穷了。就是在这个时候,孙广才爬上了斜对门寡妇的木床,他大模大样,目中无人的出入寡妇的家门,理直气壮的将自家东西送到寡妇家中。当母亲惊讶的愤怒终于爆发,跟寡妇扭打在一块时,孙广才才慌乱的逃之夭夭。
孙广才因为好色,曾搞砸了儿子的一桩婚事,还对后来的儿媳妇动手动脚。哥哥孙光平从城里回来,看到抽屉的媳妇英花和老泪纵横的母亲,迅速明白了怎么回事。他脸色苍白的进厨房,提了一把斧子,对英花说:“你要照顾好儿子和娘。”他用斧子砍掉了父亲孙广才的一只耳朵。
对于孙光林的祖父孙有元,孙广才没有表现出一丝关爱,只有谩骂与诅咒。他盼着老人早日归西,为家里省出粮食。孙广才喜欢在饭桌上训斥自己的父亲孙有元。不仅如此,他还专门让父亲坐一把小椅子,这样他们在吃饭时,所有人就只能看到桌上的碗,看不到碗中的菜。
但是即便是这样一个人,在妻子死后,他表面上不管不顾,自己却半夜偷偷跑到妻子的坟上,哭得让全村的人毛骨悚然。祖父死后也曾流露出真诚的痛苦,痛骂自己没能够尽孝。冷漠、自私、愚昧、无知、虚荣,这些都是属于孙广才的标签。这样一个人连死亡都是不堪的,他最后是喝醉酒之后掉进粪坑里死掉的,掉下去时没有发出惊恐的喊叫,只是嘟囔了一声:“别推我~”
在所有的角色中,孙光林的母亲显得那么微不足道。她是小说中一个无名无姓的人,只能依附于别人存在。她是那个年代里大多农村富人的生存状态,任劳任怨,忍气吞声。面对父亲这样一个无赖,她总是手脚不停忙着,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,竭尽全力的维持着这个家,是家中一个近乎透明的存在。她隐忍了一辈子,虽然曾和寡妇打了一架,换来的却是耻辱。
母亲是不幸的,不是因为遇人不淑,而是在男权的压制下无底线的退让。她不是无法反抗,而是根本没想过反抗,她只是被动的把自己的悲剧命运贯彻到底。家中的闹剧和悲剧不停的在发生。
而孙光林看到一个残忍的事实,不管是村里人还是家人,都在集体疏远着他。长久的孤独和被冷落,使他在村里似乎不再作为一个人而存在。他即便心动,想要参与其中是不可能的,他只能在远处静静的看着。原生家庭无比黑暗,但是他从未放弃过寻找温暖。他把人生的幸福寄托于外面的世界,然后收获到了友情。
书中描述了孙光林的四段友情:
第一段友情是在孙荡,在孙荡六年中,因为同学国庆和刘小青的陪伴,让孙光林凭借的童年生活充满色彩,甚至在回到南门以后,只要一想起他们,内心就充满了甜蜜。
第二段友情在南门,他被开朗颇有号召力的苏杭吸引,想融入苏杭的朋友圈。因为这样能让自己看上去像是拥有很多朋友。成为苏杭小跟班后,孙光林并没有得到重视与尊重。苏杭为了炫耀自己的威严,当着女同学的面用柳条出打他的脸,还令他趴在地上。不甘屈辱的孙光林选择重回孤单之中,他宁愿忍受继母的折磨,也不愿意以耻辱的代价,去换取那种表面的朋友。
第三段友情苏宇,苏宇是孙光林生命里的第三段友情,这两个男孩有着相近的忧郁和孤单。当苏宇走进孙光林的生活时,满足了孙光林对友情的所有渴望。他们分享青春期的悸动,解除了敏感少年孙光林青春期的困惑和不安,让他以合理的心态看待自己的青春成长。孙宇的陪伴给了孙光林长足的温暖和依靠,让他对未来生活充满了希望。
然而,这段美好却很短暂。孙宇因脑血管破裂,早早离开了人世。这让孙光林已都陷入更加的孤独之中,之后也让他迅速成长起来。他结交了比自己小很多的鲁鲁为友,从鲁鲁身上孙光林看到了曾经弱小无助的自己。他把对苏宇的爱延续给了鲁鲁。在付出爱的同时,也收获了温暖。孙光林重新找到了心灵的寄托,重新拾起了对生活的希望。
在细雨中呼喊以儿童的视角,让我们看到了底层人物的命运,看到了人类普遍的生存状况,看到那个年代的家庭交往关系。童年的回忆杂乱无序,更显真实。余华把这份对故乡的回忆放置在一个特定的环境里,在细雨中。我们仿佛看到那个自卑的,孤独无助的少年,在细雨中呼喊亲情,呼喊友情、呼喊人世间一切尽可能的温暖。
小说的结尾,我一个人回到了南门,看到细雨中熊熊燃烧的房屋,走到那个赤裸着上身,大声说话的男人身边:
“我那时不知道他就是我的父亲,但他吸引了我,我就走到他身边,响亮的说,我要找孙广才。”#余华小说作品解读#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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